【盾铁】Highway Driving Car - Closer（上）
本质上是一趟谈心相知之旅。
就很干巴巴，不好吃。
1
秋分过后的清晨，太阳还未从地球的另一端攀爬上来。月与繁星高挂在天边，正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而淡出。
布鲁克林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唯有一地金色、橘色、红色的落叶时不时被凉风吹起，陪伴着独自在晨跑的美国队长。
尽管此刻对于其他普通人而言是需要在身上添一件外衣的气温，但是史蒂夫仅身着一件灰色短袖T恤，未被衣领完全覆盖住的锁骨上出了一层薄汗。他跑起来几乎不会气喘，持续以非人的速度向前奔跑。
当史蒂夫降下速度慢慢跑近自己的住处楼下时，他留意到老旧的红砖公寓前高调地停着一辆红色跑车。
不用想也知道跑车的主人是谁，对方也完全有能力查到自己现在的住址，所以史蒂夫走到驾驶座那一侧的时候好奇的是对方为何会突然来找他。
不过托尼·斯塔克并不在车内。
史蒂夫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跑车顶，手指有节律地敲了敲，抬起头看向公寓的第五层，蔚蓝的眼眸里浮起一丝不解和无奈。
自纽约事件以来，史蒂夫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托尼。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托尼·斯塔克死了，后来又看到他复活了，并且把所有盔甲都炸掉了。他听说托尼去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成功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去表示慰问。
虽然他们的交情不深，但是当史蒂夫在神盾局——或者说是九头蛇的洞察计划名单上看到托尼的名字和照片，他从未那般迫切地想要立刻确认对方是否安全。
只是斯塔克工业还在正常运作，托尼·斯塔克却始终不见踪影。
史蒂夫是在自己的家门前找到托尼的。
托尼双手插着裤袋靠在墙壁上。他身上穿着一件海军蓝连帽衫，下巴上的小胡子显然经过精心修剪，那双时而倔强时而张扬的棕金色眼睛被藏在一副深棕色墨镜之后，黑棕色的卷发似乎剪短了些许。
“斯塔克。”
托尼摘下墨镜，抬起眉眼望向史蒂夫，目光从史蒂夫饱满的下唇移动到鼻梁上的小驼峰，最后到达蓝如大海的眼睛。他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哦，嘿，队长。”
“找我有什么事吗？”史蒂夫一边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边举起手臂邀请托尼进门，“是因为任务？”
“什么任务？”托尼环视着客厅里的摆饰，注意到立在沙发旁的书架上满是二战之后风评最好的文学作品，而红蓝白的星盾则安置在书架脚，“哦，不，没什么任务。”
“那么……你这么早起床跑来我家是为了参观吗？”
史蒂夫走进托尼的视线范围内，在胸前抱着双臂倚靠在书架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托尼。
托尼的表情变得更不自然了，有意地避开史蒂夫的调笑，细长微翘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棕色咖啡里的波纹。
史蒂夫沉默了一会儿，瞥了眼托尼把玩着墨镜框的手指，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茧子，显得有些粗糙。
“要喝咖啡吗？”
“……你这里有现煮的吗？我不喝速溶的。”相当托尼·斯塔克式的一句回话。
“我没有，所以你喝水吧。”史蒂夫从橱柜里拿出一只马克杯，往里头倒满了热水，转过身来回到客厅时下意识松了口气。
气氛总算是没有那么奇怪了，他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莫名紧绷。
“队长，你除了跑步和看书之外，难道就没有干点别的吗？”托尼摸了摸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上面落了一层灰。
史蒂夫把马克杯递给托尼，在托尼对侧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挑了挑眉，说：“我还会去打拳。”
“就这样？看书、跑步、打拳？”
史蒂夫垂下眼帘，动了动嘴角，再抬眼看向托尼的时候眼底泛着一丝笑意，“我是个诚实的人。”
托尼喝了一口水，不太满意地撇撇嘴，嘀咕了一声：“老古董。”
“我想这就是我的生活了。”
“我听说你移植了心脏，”史蒂夫看了看托尼不再闪着蓝光的胸膛，又瞥了眼下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或许你也该像我一样去锻炼一下了。”
“像你一样？开什么玩笑？你那是正常人的跑步速度吗？”托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要抠字眼，斯塔克，我意思是你也是时候做些运动了。”
“队长，是什么导致你认为我不会做运动？我们只是运动方式不同。再者，我反而觉得你该像我一样去找点乐子，这是二十一世纪了。”
“比如呢？”
“酒吧、约会、派对，随便什么。”
“所以你这次就是来对我说教的吗？娜特叫你来的？”
托尼突然一下子没了声，干张着嘴看着史蒂夫，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局促。
到底有什么事如此难以启齿，史蒂夫疑惑地想着，但他没说话，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托尼既然都来了，最后也一定会开口说。
秋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室内，吹翻了书架上敞开的书页，发出沙沙的细声。
等到史蒂夫觉得自己该去换身衣服的时候，托尼说话了。
“是这样的，”托尼停顿了一下，双手合十摩擦着指尖，索性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完，“我想我们该去一趟公路旅行。”
2
托尼没想过史蒂夫会马上答应，他甚至还在脑内假想了一番劝服的说辞，所以在看到史蒂夫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整理行李的时候，他还愣在一旁，手捧着没剩多少水的马克杯。
“要去几天？”史蒂夫问。
“……起码一周吧。”
史蒂夫往黑色的行李袋里多加了两件T恤和格子衫，再把洗漱用品放进去。他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把搁在茶几上的小笔记本也放进袋子里，最后拉上链子，把挂在沙发椅上的棕色皮夹克套在自己的白T恤外。
史蒂夫还打算把星盾也带上，托尼连忙阻止道：“不用带上你的盾，又不是出任务。”
史蒂夫扬起眉毛，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除非你保证这次不带上你的盔甲，那我也不会带上我的盾。”
“我把盔甲都炸了你不知道吗？”托尼假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斯塔克，也许我对你了解不算多，但是最起码我知道你绝对没办法停止制造盔甲，因为你天性就热爱创造。”
托尼有些恼怒，但他知道史蒂夫说的都是事实，而他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于是他宣泄般地砰的一声把马克杯放在茶几上，一边瞪着史蒂夫，一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Stark Phone，呼叫贾维斯，让他把传感器关掉。
“行了吧，老古董，我先下去热车。”说罢，托尼微微昂起头，把墨镜重新戴上，背着手走向了门口。
史蒂夫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补充道：“我知道你的盔甲就在车上，记得处理好，我会检查的。”
托尼打开门时转过头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因为逆着风，原本固定好的发型被吹乱了，细软的卷发撩拨着托尼光洁的额头。
“该死的，罗杰斯，我真讨厌你。”
“那也许你该重新考虑跟我一起去公路旅行这个主意了。”
“不，托尼·斯塔克从不轻言放弃。赶紧收拾好，带上你那欠揍又漂亮的牙齿跟上来。”
史蒂夫在托尼用力关上门的时候开怀大笑起来，并且重新把星盾安置在书架脚，悄声说：“那就拜托你看家了，老姑娘。”他带上门，快速跟上托尼的步伐。
托尼启动好车子后又钻了出来，绕到车尾把后尾箱打开，一套崭新的暗红色与金色相间的盔甲立即在沥青道路上组装好站定。
“那么，贾维斯，你知道该怎么做，队长的命令。”托尼在说“命令”这个词时刻意咬着牙加重语气。
“我知道，先生，愿您和队长有一趟愉快的旅程。”
史蒂夫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抬头看着红金盔甲极速飞向天空离开，周围的落叶都被冲击力掀起。
“那是你的新盔甲？”
“43号宝贝，你是除我以外第一个见到他的人。哦，不对，还有贾维斯。”托尼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拿过史蒂夫手里的行李袋，把它扔到后尾箱里放好，随即绅士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不管怎样，老板，你对你的命令执行情况还满意吗？”
史蒂夫抬起手扶着车门，说话时的语气里掺着一丝严肃，“我只是觉得，既然你邀请我跟你去旅行，那我们最好把与这趟旅行无关的东西都抛开。还有，”他用另一只手点了点托尼墨镜下方对应的黑眼圈处，“我怀疑你有很长时间没有睡觉，所以让我先开车。”
史蒂夫不顾托尼的反对把他按进副驾驶座里，在确认托尼不再挣扎着把脚往外伸的时候再把车门关上。他钻进驾驶座的同时扫视了一眼车内的架构，花半分钟摸索了一遍，最终顺利让车子上路。
“斯塔克，有个问题。”史蒂夫突然想起了什么，瞥了眼旁边抱起双臂、把头撇向窗侧的托尼。
“什么？”托尼显然还在气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建议我们换一辆低调点的车。”
托尼转过头来瞪着史蒂夫，“你对我的审美有什么意见吗？”
“跟你的审美没关系。我们这是去旅行，不是去让所有人来围观我们。”
“……行吧，你按一下你头顶上左边第二个按钮。”
史蒂夫照做了，随后车子的颜色由红变黑。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是高科技。”
“不管你接不接受，队长，现在满世界都是高科技，而你旁边坐着的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科学家。”托尼满怀自信地以为这回自己准能扳回一局。
谁知史蒂夫的下一句是：“所以你那绝顶聪明的脑袋帮你想出了跟我一起去公路旅行这个‘好主意’对吧。”
托尼一下子气紧，第无数次觉得这趟旅行是个错误。
“……事实上，那是娜塔莎的主意。”
史蒂夫听后轻轻皱起眉头，一边顺着红绿灯的指示把车停在十字路口，一边看向托尼说：“娜特？不可能，她会提前告诉我你来找我的事。”
“真的是她！难道你不是因为知道是娜特提议的才答应的吗？”
“不，我是因为好奇，到底是谁那么绝顶聪明。”
恍惚间，史蒂夫似乎听到托尼骂了句脏话。他正想开口纠正的时候，托尼说出了真相：“……好吧，是巴顿。”
“你们打赌了？”史蒂夫挑眉道。
托尼翻着白眼吐槽：“队长，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有基本的常识。”
“……是，我们打赌了，而且我输了，所以我来了，旅途快乐。”托尼泄气地把双手举在空中，做了一个毫不兴奋的高呼动作。
史蒂夫轻笑了一声，放下手刹，踩下油门。
“既然都来了，那就少点抱怨吧。告诉我，我们第一站去哪？”
3
托尼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计划，他不是会提前制定计划的人，更何况他也没料到史蒂夫会乖乖答应。所以这趟旅行到底去哪？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要离开纽约吗？”
史蒂夫问出这话后，以他比常人灵敏几倍的感官，明显感觉到托尼突然发出一阵颤抖。他疑虑地看了托尼一眼，发现托尼不知何时已经把衣服的帽子套在了头上，竟用全身摆出一种防御的姿势。
那是史蒂夫相当熟悉的一种姿势，他在退伍军人座谈会上经常看到，甚至他自己在私下偶尔也会展现这一面。他只是没想到这会出现在托尼身上。
眼看着他们就快要路过曾经的斯塔克大厦，史蒂夫思索了半晌，轻轻松了点油门，把车停在了一家咖啡店前。
那是史蒂夫还没成为复仇者联盟一员之前，经常会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画画的地方。这家咖啡店在纽约事件之后翻修了。
托尼仿佛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停车了，仍然深陷在自己脑内的幻境里。他那双原本很明亮的棕眸被蒙上了一层纱，视线依旧聚焦在前方。
史蒂夫解开安全带，缓缓地靠近托尼身侧，抬起手臂虚环着他，没有让自己直接去触碰他。
“我下去帮你买一杯咖啡，你能保证在这里等我吗？”这近乎是一句耳语。
托尼稍稍回过神来了，一下子深吸了好大一口气。他的目光转移到近在咫尺的史蒂夫身上，那层薄纱慢慢消失了。
史蒂夫宽大温热的手掌落在托尼的肩膀上，轻柔地拍了拍，“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史蒂夫打开车门迈步下车，飞快地走进咖啡店里，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强调要现煮。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副驾驶座的车窗被敲响。
托尼用还在颤抖着的手指按下车窗的按钮，一杯新鲜出炉的咖啡递到他跟前。
“虽然我不同意，但我想你很需要这个，”史蒂夫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托尼抖动着的双手，把咖啡杯稳稳地放进他双手之间，接着用两手合拢包裹在外头，“你还好吗，托尼？”
从史蒂夫的掌心和咖啡杯上传来的温度一点点渗透到托尼的心里，让他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史蒂夫也留意到托尼不再发抖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他马上意识到此刻他们俩的姿势多少有些许尴尬，便放开了手，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就差立一个军姿了。
托尼垂着眼盯着咖啡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呃，谢谢你的咖啡，队长，我想我们该走了。”
他们重新启程，直到史蒂夫漫无目的地在第五大道绕行，那股尴尬的氛围还是没有消散。
打破僵局的是托尼。
“呃，我刚刚想过了，反正我们有一周的时间，我们可以先去蒙彼利埃那边，再绕过波士顿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车是你的，旅行也是你提的，你说了算。”
“完美。”
托尼低着头捣鼓着Stark Phone，把整趟旅途的路线都标注出来，随后把手机架到音响上方的位置，说：“按着上面的标注走就好。”
史蒂夫扫了一眼透明面板的红色路线，回了一声“好”。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跑车驶上了高速公路，沿途可以看到一大片像盛满了秋色的圣杯一样的红叶林，仿佛让所有一切都闪耀着金红色和黄绿色的斑斓。
史蒂夫一直用余光留意着托尼的动静，只见他一口接一口地把美式咖啡喝完，之后就很安静地凝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次都没有朝史蒂夫的方向看过来。
这样下去不行，史蒂夫想着。
“托尼。”
“什么？”
“你想要谈谈刚刚的那件事吗？”
“不，我不想谈。况且，我们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大方谈论这件事的地步。”
这倒是事实。
“当然，你还在叫我队长或者罗杰斯。”
托尼似乎被戳中了笑点，但是他的笑声里并没有多少愉快的成分。
“这不是我们互称了教名就能敞开心扉聊起来的事，史—蒂—夫。”
“如果我说我偶尔也会像你这样，你会舒服一点吗？”
托尼惊讶地望向史蒂夫，看到对方只给自己留下一张表情严肃的侧脸，其线条宛如雕刻般的完美。
“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也是来到二十一世纪，去参加了几次退伍军人座谈会，才知道这种反应还有专有学名。”
托尼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用手肘撑着车门，握起拳头举到小胡子边，感受着胡渣刺到皮肤的痛感。
“……你继续说。”
史蒂夫预料到谈话顺着好的方向发展，便放松语气说：“嘿，别那么自私，我说了我的，你也要说你的，所谓等价交换，你是科学家，你最清楚了。”
托尼轻轻地合上双眼，用低沉的鼻音回了声“嗯”。
“你知道我在1945年准备把飞机开进海里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吗？我并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我想的是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跟我喜欢的女孩跳一支舞。”
“但是当我真的被海水包围，不管怎么样也没法挣脱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想到了死亡。我想，这就是我的终点吧，带着我最爱的星盾，还有绝对不能再被敌人利用的宇宙魔方，似乎也不算很大的失败。”
史蒂夫的声线一直都很沉稳，非常适合演说。他每一句话的停顿都能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定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他。
“一个人明明已经认定了死亡，义无反顾地走向地狱，却被硬生生拉回来，睁开眼睛面对宛如第二次人生的现实，这让我一度陷入恐慌。”
“我曾经合上眼就能看到那片窒息又绝望的蓝，继而无意识地使劲做出挣扎的动作，险些伤到了靠近我身边的人。”
“所以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或许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你的处境了，托尼。”
史蒂夫说完，下意识地松开了些一直紧紧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感受到手心里布满了汗液。
真正做到敞开心扉，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托尼在史蒂夫说话的过程中一直都闭着眼睛，直到这会儿才掀开眼帘，棕眸似乎变得有些湿润。
“……我想你也猜到了，从虫洞回来之后我就不对劲了，尽管表面上我还是很没心没肺，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参加各种酒宴。”托尼自嘲地笑了一声，但很快又咬了咬下唇。
“就像你说你在蓝海里死了一回一样，我感觉自己仿佛要融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宇宙里，真是太他妈糟糕了。”
“我一直在坠落，而我的盔甲再也无法让我升起来。所以我不眠不休地制造新盔甲，给自己设定了传感器，这甚至让我在睡着的时候也能召唤盔甲……但这绝非是我想要的。”
“我只是……停不下来了。”
史蒂夫直视着前方无尽的道路，空出一只手搭在托尼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说：“那不是你的错，托尼。”
TBC.